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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?水利?水利人
 

藍瑩瑩,勇者也樂水

臨水而居,久而久之對于藍便有了一種與生俱來的生命本色的認同,心想,人的秉性與氣質(zhì)同環(huán)境的色調(diào)會有某種關(guān)聯(lián)?

遠的不說,有時候從安化、桃江的大山走出,因是開門見山,只覺得滿心滿眼的綠,叢林是綠的,竹海是綠的,漫山遍野的植被乃至山澗淙淙流水全被映襯得綠瑩瑩的。哦!這才倏忽想起那原本就是出產(chǎn)俊俏美女的地方,綠山綠水就是這么養(yǎng)人的。

而藍呢?該說到自己了!有時候捧著發(fā)黃的宗譜我老是走神,心想,那群蓄著長辮的祖宗大爺呆在江西的大山聽松濤隱約不是蠻好的么,怎么非得拖家?guī)Э谮s著水??钢绨曳皆綆X扯起風篷下湖作田來呢?因為水是藍的,有藍色籠罩容易漲勁?。∠窈K粯?,大湖廣水也是藍的,要不以前染坊里怎會將藍色喚作“湖藍”呢!

藍,深邃而邈遠,洶涌卻慈祥。

在許多人的潛意識中,藍,是一種勇敢的色彩,因而可以放養(yǎng)蛟龍與雷電,可以放飛海燕與蒼鷹!記得十幾年前沅江文聯(lián)將各協(xié)會藝術(shù)家召集到一處霓虹燈下自娛自樂。當時作家協(xié)會是擎一桿長約八尺的鋼筆模型挑一面旗幟上臺的,旗又是藍的,藍旗上寫“下湖作田去”五個標宋大字,那晚斑斕的舞美燈下讓人讀出一種向水的激蕩。

明末清初,朝廷降旨在洞庭圍湖造田、招撫移民。我揣度“下湖作田去”的江西口音一定很濃,而且最初應是江西老表喊響的,山韻悠悠!從那時起,沅江人的籍貫就潮水般變得復雜起來。其實,世間何止“智者樂水”喲!智者之外更有勇者!

洞庭大湖接納四水,吞吐長江,屬于過水性湖泊。于是,“動”,遂成大湖永恒的生命節(jié)律。曾經(jīng),外面的許多人誤以為作為行政區(qū)域,沅江屬于環(huán)湖古邑。其實不然!我記得五十年代初母親讀爛了的那本農(nóng)民掃盲識字讀本曾經(jīng)這樣寫道:“沅江是個好地方,位于洞庭湖中央。南橘賣到漢口去,木簰流到魚米鄉(xiāng)”。時移物易,如今南橘沒有了,木簰也沒有了,后來脫盲的農(nóng)民將“水中央”漸漸改成了“洞庭腹地”,這一改就顯得文氣多了。三湘四水,一個不大的縣級市竟然獨攬了除湘江以外的資沅澧三水江口,彰顯出一種地理的神奇!在中國的版圖上不曉得是否可以將沅江改寫成“三江口”?!

和大海一樣,洞庭大湖也有潮起潮落,不同的是海的潮汐天天都在發(fā)生,而洞庭湖水漲落的周期依照季節(jié)而輪回。到了春夏之交“漲”的時候,湖里水天一色,大海一般遼闊,水的野性恣意地充盈其間;夏秋之際湖水漸“落”,湖床便溝溝壑壑,漸次展露出滄桑的痕跡。許久以來大湖就是這樣陶冶土地,也陶冶湖人桀驁不馴精神的。

由“御”而“馭”的感嘆

這幾乎是一個言必稱“文化”的時代,茶、酒、美食都早已登上了“文化”的高雅臺盤。沅江地處八百里洞庭東、南、西三大水域的交匯處,資、沅、澧三大河流投其懷抱。湖江圍擁,簡單地將這里的本土母性文化歸結(jié)為“湖湘”文化好像大了一點,而換之為“湖鄉(xiāng)”文化呢?卻又小了一些,如果將此定位成“湖江”文化呢?

因為“江”,千百年來西部大山的木簰和風篷船將山那邊的茶葉、杉木、石灰、桐油、生漆、麻石、楠竹經(jīng)“三江口”源源不斷運抵大湖,與之同行的還有口音復雜的山歌、民諺和遙遠的傳說;有簰古佬粗獷的吶喊;還有江流上游的木架子民居和高高的吊腳樓。

因為“湖”,纖夫?qū)㈤L江的號子、沿海的絲綢與商埠信息一步一躬地從城陵磯入湖背將回來;將瓊湖古鎮(zhèn)吊腳樓下的閃閃航燈朝巴陵岳州、漢口九江、上海吳淞牽引過去;用圍湖造田為誘餌把遠處山里的婆娘、漢子趨之若鶩吸引過來。這樣,隨洲土的淤積和隆起,大湖的土地與勞人便都深深地打上了“泊來”的烙印—另類的客家族!

水,以其流動之“利”成就了這方邦土鮮明且厚重的“湖江文化”及由此而派生的“馭水精神”!

早些年許多湖里人總習慣將“馭水”誤讀成“御水”,抵御洪水的侵犯這還只說到了一半,有了這一半大湖腹地便擁有了防洪御浪的千里長堤,擁有了長堤圈定的涌金泛銀的土圍子。千百年來我們的家園慣以“垸子”而著稱,垸民原本“客家人”,于是垸子就成了天下最大“客家大圍屋”!

然而,對于湖江文化中精神的另一半,我們卻常常處于“不自覺”的狀態(tài),那就是“馭水”, 有了“馭水”這另一半,整個垸子里就布滿了網(wǎng)狀的涵閘與水渠。當將“御水”漸漸轉(zhuǎn)換成“馭水”的時候,水利的空間和自由度就廣闊多了。

垸子壘了垮,垮了又壘,“御水”畢竟只是湖人一種被動和無奈的生存方式。資水入湖口有一個叫“保民”的土圍子,同沅江市區(qū)隔河相望。堤垸不遠處就是乾隆年間建造的凌云石塔,倚照壘土筑堤的初衷,既有寶塔鎮(zhèn)河又有“保民”墊底應會長治久安。許多時候人們跌倒了不痛,爬起來才感覺疼痛難忍。1996年幾乎整個沅江遭受滅頂水災,“爬起來”后才發(fā)現(xiàn)疼痛的部位并不在“漫潰”,水利在人不在天!一位曾在沅江決策層面的官員這樣感嘆:與別處不一樣,到沅江為官,無論是誰,須熟讀的頭一本書就是水系輿圖。從“水利”的意義上講,治水的終極目標是“馭水”。水,或可戰(zhàn)勝,而水流運行的規(guī)律我們無須心存“戰(zhàn)勝”的企圖。是的,在人與水乃至人與整個自然之間,當各自的生存、運行套路出現(xiàn)歧義時,人類思維與話語的天空當盡情飄逸起和諧、祥瑞的云霞。至于水流如何入??梢怨们也还?,而水流如何入湖,入湖后又是如何迴流并撲向大堤尤須謹記于心。所以說,水利的設施固然要緊,而更要緊的是水利中這種一本萬利的馭水理念。

從“斡旋”中站起的水利人

   在這方土地上,人們對于治水的作為是十分在意的。記得那一年縣委一位老書記逝世,寒風凜冽中送葬隊伍里有人抖出一面長丈余、寫有“治水功臣”四個籮筐大黑體字的白幛。據(jù)說由普通百姓自發(fā)地為一位過世的領導授予這樣的殊榮,完全源自于他在任上做了這樣兩件與水有關(guān)的事:讓一條古老河流改道,將石磯湖用土圍子圈起來,五里長街從此不再年年遭受洪水襲擾;引一條土路從瓊湖牽過去,沅江城建從此拓展出向西的目光。意味深長的是此去二十多年后,他的另一位后任則將治水的作為引伸為兩個字:“斡旋”。“斡旋”同后來的“斗浪”相比,讀起來使人覺得輕松和聰穎多了,一種對水駕馭的自由與快感可以充盈于胸。

水居環(huán)境下人們的生產(chǎn)生活無不同水利相關(guān),參與它、享用它,從這種意義上講,所有“湖人”都是“水利人”!沅江民諺說“太陽從水里升起,稻子從水里長出,沅江人從水里站起”。 諺語雖然像新詩一樣不怎么押韻,而寫實的意境卻真真切切!每一方山水都會有那里獨有的歷史由頭并由這種“由頭”衍變出地域的人文特質(zhì),在沅江,這種特質(zhì)則由包括與水斡旋“治水功臣”在內(nèi)的所有水利人來體現(xiàn)。

廣義地講,“水利”當然不止是“坐擁湖江,安享水利”。水居,屬于湖人生存命運中先天的賜予。長江三峽及三湘四水陸續(xù)建閘控流后,主汛期沅江的防洪大堤夜間巡堤的梆聲漸漸寥落,整個垸子顯得沉穩(wěn)和寧靜!在這種新的水居環(huán)境下,“水利人”得以騰出和聚匯比以往更多的精力對水系渠網(wǎng)和水安全狀態(tài)實施大手筆的謀劃。于是一個二十多萬垸民居住的土圍子,從西、從北兩個方向連連飛架起跨湖的大橋,蓄洪安全轉(zhuǎn)移從此有了一種鋼鐵般的鏈接。

然而一眼望去,許多溝渠漸顯荒蕪衰容,田疇凹凸不平以致成為田園之痛。春風再起的時候,“水利人”正全力實施全新意義的“水利革命”,一場傷筋動骨的大堤整治和農(nóng)田水利設施布局得以進行科學改造和提升,抗旱排澇也從防洪抗險的篇章中步入“黑體字”的位置,成為“水利人”智慧與責任攀升的新臺階。

“智者樂水”。反過來,水亦滋潤智者。工業(yè)文明和人口的增長有時候難免會以純凈水的減少為代價,因而健康飲水正成為農(nóng)村文明進程中新的回歸。當下安全飲水正由城市對農(nóng)村進行民生大踏步的戰(zhàn)略合圍,沅江人從水中站起,這必定是一種永無止境的人水和諧的歷史進程!

回眸沅江,作為國史上一種縣級治轄單元,總有一些特別質(zhì)地的東西在頑強支撐其間。 諸如人們從千百年的水居歷史中所承領和傳續(xù)的包括對于洪水在內(nèi)的堅韌的抗逆精神,對八方遷客文化涓流兼收并蓄的博大胸襟與“樂水”的智慧。這,應該就是沅江水利文化現(xiàn)象中堪稱瑰寶的本質(zhì)——大湖另類的特產(chǎn)與資源!(鐘浩如)